【双书记】似是故人来
恭喜吴刚老师和张志坚老师白玉兰获奖。
警告：非CP意味的原剧衍生，有私设捏造和演员相关梗，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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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任省长的第一天，李达康乘了专座出京州市调研。
通往岩台市的国道上出了事故，道路封堵。司机与秘书下车协助交警开路。
等待的过程中，李省长摇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根烟。天灰灰蒙蒙，地灰灰蒙蒙，烟灰灰蒙蒙。天地相接的地方，隔着烟，李达康看见一栋灰蒙蒙的房子。
以为领导摇下车窗是有什么吩咐的秘书跑回来，顺着李省长的视线看去。张开嘴，他自以为帮李达康省了问话的力气。
那是我们省最大的监狱，汉东省京州市北郊监狱，用来关押……
我知道。打断了秘书，李达康抖了抖没来得及抽——就烧掉不少的烟灰。
忙你的去。
他把车窗又摇上些许。
1
一九九八年的李达康，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和高育良同志的关系不可能再差了。
原因无他，两人从来就没见过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个人作风上都这么与自己不对盘的人。而这个人还偏偏是自己的同班、同事、同志，兼服从组织安排之下的同居室友。
通知下来的时候，用俗话说，李达康就觉得这事没天理。
然而当会儿也不乐意的高育良，立刻抓住了话柄在一周后的汇报里怼他，说党和人民是天，组织的安排那就是天理。达康同志心里有怨气，也不该对着党和人民发。
放屁。
李达康当时就想发作，然而在班子领导的一个眼神下忍了。还记得班子领导笑着看他，又看看心情稍微好过了一点的高育良，把那天学习会上发生的辩论又提了一遍。
达康同志，你今天是不是说育良同志不懂经济？
育良同志，你今天是不是说达康同志不懂管理？
党和人民派你们来美利坚，就是要学学经济管理，结果你们一个个自诩懂这懂那……
这下好了，安排你们住一起，刚好互相学习学习。
……
下周一，交五千字经济管理的学习心得报告。
——每人五千？
李达康和高育良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班子领导笑呵呵地收拾文件，起身离了桌就要去开会，走到门口。
两个人五千。
带上门，他补了一句。
联名共同完成。
2
联名个屁。
回到宿舍的第一个人，率先咒骂出声。
第二个人见自己的话被人抢着骂了，也懒得再张口。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李达康摊开纸，拿起笔，腹稿不打就开始写。动作行云流水没半点停顿，看得高育良再处变不惊，也愣了半秒起疑。
“不是说两个人联名？你这个人怎么擅自就开头。”
话音没讲完，只见李达康已经洋洋洒洒写下一段，一边答，一边笔耕不辍。
“等育良同志磨磨蹭蹭，只怕周一交就得磨蹭到周日晚上。也别什么共同完成了，费时费力，倒不如我直接写完了你再补个名，还省得育良同志想骂也得憋住了在文章里夸我些好听。”
短短几句话，嘲不落讽，夹棍带棒。可偏偏听到高育良耳朵里，推了推眼镜就觉得好似没了脾气，懒得发半点火。毕竟都是汉东干部出来的，谁不知道李达康就是当年赵立春身边那一支笔。要眼前这人真愿意自个儿把五千字的报告写完，他高育良怎么算都是占了便宜。
只是再不对付的人，便宜也不能白占。
“一张嘴不好听，人倒是干脆。”走到书桌边上，也不管奋笔疾书的人有没有抬头看他，高育良拿起张地图就挡了李达康的视线。赶在对方开口骂人之前，他敲了敲用红笔圈出来的一个点。“陪我出趟门，回来再写。”
3
圈出来的那个点，是当地的一个中国市场。
高育良拖延至今，终于打算践行他那抱怨了不知有多久的念想——吃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原本李达康是对这个念想嗤之以鼻的，认为高育良这个书教多了的大学教授终究是受了资本主义思想腐蚀，出门在外吃不得半点苦。然而久而久之，他也被汉堡炸鸡喂到恶心反胃了，才终于承认大家都不过是吃五谷长大的中国人。
想吃白米饭这种事怎么能叫资本主义侵蚀？分明应该是社会主义乡愁。
所以当高育良拿着划好的地图和路线打断他的时候，李达康只是象征性埋汰了两句，接着转身，就搁下笔和看似精心计划的育良同志一起出了门。
谁知道到了市场，李达康才发现，高育良的确是精心计划，精心计划了整个环节的第一步——带他出门。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
育良同志不会挑锅，达康同志来挑。
育良同志不会讲价，达康同志来讲。
而等到李达康讲到合适的价位了，还想不顾卖锅大娘的脸色再砍砍的时候，高育良才站出来，边打圆场边付钱，得大娘一顿猛夸，还斯斯文文地多编排几句。
我这个同事就是咄咄逼人的性子，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听得李达康的白眼翻得双眼皮都泛酸。
更别提那么一大口圆圆胖胖的黑锅，最后还得李达康来背。
有那么很多瞬间，李达康都想翻脸，想把锅扣在高育良笑得停不下来的脸上。
可偏偏农村里都教了，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为了今后能多吃上几次热腾腾的白米饭，达康同志只能憋住了骂人的话藏心底，不出声地问候戴眼镜的前大学教授若干听不见的乌龟王八蛋。
4
然而路走到一半，他们路过一座篮球场。
几个高高壮壮的白人小伙子们正打着球，见李达康和高育良走过，不知为何就一个个停下来看他们，边看还边嬉皮笑脸，边看还边指指点点。
点得背着锅的、戴眼镜的两个人都有点窝火，但也都当没听见没看见。
直到那群嬉笑中，传出一个大大咧咧的嗓门，盖过了其他人。
——看啊，伙计们，忍者神龟！
轰然，是白人小伙子们的集体大笑。
下一秒，李达康就把锅扔了，仍在路边的草丛里放着，边放还边撸起了袖子。
高育良英语不太好，所以他生气归生气，但终究是话里带着犹疑。不看铁丝网里那群令人窝火的脸，他拽了拽迈开步就打算往篮球场冲的李达康袖子。
“去之前你先告诉我，他们到底骂了什么。”
“没听清，但我听到了最后一个字。”
“什么字？”
“他们骂我们王八！”
滋啦一声，育良教授脑袋里那根文明的弦就断了。
半秒，他也扯起了袖子，半秒，他跟上李达康的脚步。走进篮球场的最后一秒，读书人的警铃唤起高育良最后一点理智，他最后向李达康确认：
“我们这是来打架？”
愣住了脚，达康同志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打个什么架？！”
伸出双臂，李达康摆好在大学里训练过的姿势，拍了拍膝盖、拍了拍腿。
一双眼睛瞪得比铁丝网上贴着海报的乔丹还亮。
“我们打球。”
5
二对五，人数不够。
于是换了最基本的玩法。
美利坚管这个玩法叫一对一，李达康管这个叫斗牛。
高育良觉得随他妈便吧，哪个都不怎么好听。
十一分满，三分记两分，两分记一分，踩线不算。白人小伙子那边出裁判。
高育良说他们出裁判这不公平。
李达康听到撇了撇嘴。
嗤笑着说，公平的裁判谁出都一样，不公平的裁判谁出都不公平。
况且他们也找不出第三个人。
所以比赛正常开始。
高育良和对方其中一个赛了一场，理所当然地输了，理所当然地退场。
李达康和对方所有人赛了一遍，几乎输给了对方所有人，却还要打到最后一场。
最后一场，双方各投了一个三分，双方各自踩线。
李达康拿一分，对方拿两分。
一片哄笑声里，戴眼镜的人摘了眼镜当真想冲上去干架，结果被上一秒还在跟裁判理论的李达康拖了就走。
离开篮球场，离开铁丝网。
在海报上乔丹的注视下，李达康重新背了锅，拉着不吭声的高育良越走越远。
从黄昏走到夜幕。
从街上走回宿舍。
6
达康同志背了一路的锅，所以做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育良同志的身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买米，做不了白米饭。
于是高育良烧了一锅开水，拿出砧板开始切菜。
“吃火锅。”
这是育良同志从篮球场到宿舍，一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高育良在厨房切菜，李达康趴在案上继续写报告。
只是厨房离客厅不远，砧板上的菜刀咔咔作响，响得李达康只觉自己的书桌都在震。
震到李达康写完，率先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让姓高的大名只能跟在姓李的后头，才觉得解了气，报复了自己的腰酸背疼，也报复了这过分吵闹的噪音。
这时，厨房里也终于没了大动静，只听传来不情不愿的第二声。
“拿碗和筷子，过来吃饭。”
7
说是吃饭，实则没饭。
象征性扔了些市场能卖到的香料，架在燃气炉上的‘火锅’远比大洋另一端的要简陋朴素。不红艳也不乳白，清澈见底的汤水若是换家乡的老饕们看见了，定然都是嫌弃加没胃口。然而搁在两个吃了有小半月汉堡炸鸡的人眼前，一筷一筷煮些青菜，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
李达康开了两瓶廉价买的啤酒，没汉东的好喝，但好歹能算得上清爽。给自己喝高育良满上，也不说敬什么，就碰了杯闷口直灌。
没有话讲，没有戏说，对彼此毫无期待自然就无需饭桌上的奉承。一顿吃下来，倒也都暗自惊异于和讨厌的人吃喝也能这般痛快。
只是酒喝完，菜吃完，到了要收拾碗筷的时候。有人肚子饱了，以至于终于吐出憋了小半天的那口气，问：
“达康，我们凭什么不和他们打上一架？”
被问的人没答，吐气的人倒是先自己有了答案。
“就凭我们打不过，还是就凭我们国家还不够富强。”
“就凭我们国家不够富强。”
放下空荡荡的酒瓶，李达康终于重复了眼前人的话，赞同也不忘骂。
“育良同志总算也说了一次人话。”
被骂，前大学教授笑着扬手要打，打到半空停了下来，巴掌握成拳头。
“等我们回去，再过个几十年，看看到时候他们国家我们国家，究竟谁才是王八。”
彻底被高育良完全不和平常搭边的豪情逗得笑出声来，李达康又拿起了酒瓶，空空的，却偏要去碰高育良手里同样空空的另外一瓶，碰得清脆作响。
“你想的也是我心中希望，只是王八也好，富强也好，私人上，我只有一个念想。”
“什么念想？”
合起手，李达康借着酒醉学他们西方人画了个十字。
“耶稣基督阿弥陀佛毛主席在上，可千万别让我李达康碰上育良同志搭班子。”
那拳头终于落在了有的人脸上。
不疼，但痒，痒得打的人都忍不住发笑。
“想都别想。”
8
不知道是酒醉之后说的胡话都容易成真，还是高育良忘了语法规则一语成谶。
李达康终究是想都别想，想都别想摆脱和自己搭班子的高育良。
书记，市长。
省中央来的指令要他们负责起吕州的经济管理。
最后的结局便是李达康推翻了高育良的全盘设想，把自己的规划写成报告署了两个名字交了上去。李达康第一次看到赵瑞龙的车离了市政府，开向市委方向的时候，几个小时后的吕州市市委办公室居然还真来了电话骂他。
电话那端的骂人水平高，全程都是表扬和夸奖，没带一个脏字，没有一个驳斥。娓娓称赞的语气好像李达康真办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以至于又来了新的任务，要他下班的时候也别忘了亲自督办去完成，才对得起这一番美谈与党和人民对他的信任。
李达康挑着眉答话筒，说高书记放心，他十点前就从来没回过家。
那边沉默了一秒，又问候达康同志还是得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可太劳累。
不添油不加醋，李市长回了一句为党和人民服务。
来自市委办公室的电话便挂了。
挂得仓促，以至于另一端没能听见有人到底是没忍住的一声低笑。
挥挥手，罢了罢了。
9
后来，就再没有这类的电话了。
后来，赵瑞龙的大奔也没再开进市政府的大门。
后来，吕州市委书记电视上莅临了一系列集团公司的开张剪彩。
后来的后来，吕州市长终于拿着月牙湖美食城的相关下发文件踏进了市委办公室的小门。
进门后，李达康没有第一时间质问高育良。
他环视四周，想看看这间办公室是不是添了什么字画；他东看西看，想瞧瞧房间里是否有奇奇怪怪的石头；他瞥了眼高高的书柜里是否有茅台美酒，他扫了扫高育良的手腕和桌面。
只看到一本书，一本李达康还没怎么读过的历史书。
“育良书记最近在研究万历十五年？”
高育良一双眼睛弯得看不见眸，摇摇头作答：“谈不上研究，就翻了两页。”
不让继续这个话题，他抬头用下巴指了指李达康拿来的文件。
“达康市长有事找我？”
不提还好，一提，李达康顿时被来时的意气充斥了胸口和大脑。也不坐下，他就站着出口成章。满肚子腹稿半点没留，腹稿讲完，对着高育良那张脸还即兴了不少。
然而高育良呢？
李达康说一，高育良接二；李达康指星星，高育良指月亮。
到最后，两人唾沫星子流干，前者终于在心底认了输，承认自己这一趟是话也白费、力气也白费。不想多耗任何口舌，吕州市长终究是在沉默里转身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却被在他眼里全程没讲半句人话的高育良，用一句拦住了腿。
“提前恭喜，恭喜达康同志升迁。”
李达康收住了脚步，没回头。
“那我也提前恭喜，恭喜育良书记发财。”
“说话得讲根据。”
“做人得凭良心。”
“是你说要经济，如今这美食城就是经济，李达康，你到底有什么不满？”
从进门到现在，这是办公桌后面的人唯一一句不好听的话。
不好听的话，李达康一般视之为实话。
所以他也留了句实话，风牛马不相及的实话。
“这月牙湖要是脏了，别说谁是王八。高育良，我看十几年后……
“你连王八也养不活。”
10
疏通到现在，国道的车辆终于有了流动的迹象。
李达康的烟抽到滤嘴，秘书和司机也回到车上，司机按钮摇上所有的车窗。
“吕州的月牙湖现在能养鱼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问，问得秘书和司机都愣了愣。不过还是秘书灵活，他提醒了司机一句。
“小刘是吕州人对吧。”
司机恍然大悟，是是是地应了三声，他点头如捣蒜。
“能养了，早能养了。现在都还有不少渔业。”
引擎启动，车窗闭上最后一条缝前，李达康最后看了眼那栋灰蒙蒙的房子。掐灭了烟，他把滤嘴扔进车上的烟灰缸，动作像投三分，又像把一条鱼、扔回鱼塘。
“走吧。”
一边说，李达康一边看向道路的前方。
前方不远，是岩台市设立的收费站，收费站前面立了个大大的宣传牌，红艳艳的，在一片灰蒙蒙里突兀又显眼。
那上面是随处可见的十二个词，密密麻麻的，李达康倒着都能背。
但他只看向了开头的那两个字，因为最高、最前、又恰好是车行驶的方向。
00
富强。
END
后记：标题和正文没什么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