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彩虹

前言:写完一直不太满意,可能哪天就删了(x 私设如山,就想坐坐京州轻轨,时间线应该在正剧结束没多久的年底。



正文


沙瑞金原本没打算参加这个剪彩仪式。

一来,一个轻轨的二期工程竣工典礼,实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二来整个轻轨工程也不是在他任上推行的。赵立春批的项目,李达康主持修建,如今竣工他这个现任省委书记若真要去了,既免不了一顿缺乏实际了解的剪彩讲话,还显得有那么一丝喧宾夺主。

不合适,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想归想,两份刚送上来的文件就那么不躲不让地摆在省委办公室的案头,一份厚,一份薄。厚的那份,是汉东省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打样;薄的那份,则就是京州市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两份报告,一个重点——汉东省和京州市这个汉东省省会的GDP,一朝回到解放前,跌回若干年前的几个点,天怒人怨。

赵立春是倒了,他这一倒,汉东省的官场就跟那拆掉了美食城的月牙湖一般,水清了不少。清得老百姓奔走相告,清得投资商纷纷逃跑。省会大力扶持的光明峰项目一停摆就是四个月,遑论地方县市。年初还为反腐倡廉拍手叫好的百姓们,年底就又为高涨不下的失业率怨声载道。甚至,还出现了有心人利用这些怨声载道,扭转舆论,四处渲染年初的赵立春的倒台不过是一场洗牌的流言。只道是扳倒一个赵立春,又来了个沙立春,铁打的贪污腐败,流水的政治斗争。

“现在收拾世道人心还来得及……”

当初振下的承诺言犹在耳,只是如今让沙瑞金二度出口,只怕难以再如曾经那般笃定。

拿起桌上的专机,省委书记做下决定,打算拨给一个号码,确认出席第二天的轻轨竣工剪彩仪式。只是伸出的手刚按上几个键,又停住,举起的话筒在半空不知抬起还是放下。

沙瑞金苦笑地想。

那个人,只怕还在生自己的气吧。

 

沙瑞金没猜错,李达康的确在生气。

只是这个气不是针对沙瑞金,而是针对他自己的那个自己。

……

“你做梦!”

不过是在一起后逐渐日常的饭后谈话,不知从何时起,沦为逐渐日常的饭后争吵。争吵的起因早已无从知晓,只剩翻涌的肾上腺素化作怒气在两人脑海里咆哮。

刚开始的时候,李达康还不会直接发作。多年的秘书秉性告诫他,哪怕是在同一处屋檐下生活,面对顶头领导也应该有所收敛。然而沙瑞金的存在就像是一团海绵,无时不刻潜移默化地用自己的包容和镇定,劝诱着李达康打破自己圆滑的外壳、伸展棱角。现在,李达康按他劝诱的照办了,只是不知道海绵是不是也能被棱角割伤。

是不是也会疼痛。

然而‘海绵’只是站着,一贯的在这种时刻,一言不发。李达康和他分隔在客厅的两端对峙,中间不过两米的一个茶几,却像是隔了山河湖海。此情此景,如此熟悉。曾经有过的百感如同海啸般加倍地淹过李达康的内心,熄灭了他五脏六腑里点燃的炮仗,也让他疲惫的灵魂萌生退意。不等沙瑞金的反应,他抓起了沙发上的外套,走到门口又停下。

“……是我做梦。”

被留在客厅的人说了话,又低又沉,像是费尽了力气,从干燥的海绵里挤出水来。

没能拦住离去的脚步。

而离去的人,出了门,上车,又下车。

一身西服加两只拖鞋,站在省委大院门口不知所措。才发现自己离了自己家,又习惯性到了不该到的家。

这么荒唐的事,他能不生气吗?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生气。

接起电话,李达康对着显示栏上的号码抿嘴屏息,却又在听到白处长年轻的声线时松了下来。皱紧了眉,京州市市委书记一边听着电话里的工作安排,一边远目望向窗外。

他住在这办公室有几天,京州就下了几天的雨。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果然还是个好天气。

一夜干燥了的道路不再泥泞,黏腻了几天的交通都清爽起来。从市委到轻轨二期始发站,一路畅通无阻,硬是逼得本来担忧施工路况而早早出发的市委书记,提前了一整个小时到场,打了个还在布置现场的铁路同志们措手不及。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四处看看。”

摆了摆手,李达康轻门熟路地就带着金秘书在自己看了不下几百次设计图的二期始发站里转悠起来,不时还挑挑刺,拎出几点意见让小金记下,一会儿问问这一段的负责人。

然而人还没从转悠的所在回去,负责人却是主动迎着面走来了。

不仅来,还跟着一个人,带着一帮浩浩荡荡的队伍。

今天省委到轻轨的道路大概也是畅通得很。

“沙书记,您也到了。”伸出手,眉笑眼开那是家常便饭。

来的人也笑吟吟地回握他:“一日之计在于晨,达康同志也是来得早啊。”

一来二去,打着官腔的客套。早八百年融入骨血的事,不知为何也产生了厌烦。好在客套总是短暂,没多久,身为领导的两人就把话题的重心放在了刚刚竣工的工程上。

“既然来早了,不如就先让我和达康同志坐一下吧。”

听完负责人和李达康一个比一个昂扬的介绍,沙瑞金就这样突然来了兴趣。他接着开口:“我记得今天的行程里有试运行这一项,但那会儿是既要拍新闻视频,又要接受媒体采访。现在距离剪彩仪式……”

“还有一个半小时。”白处长赶紧看了看表。

“不如就让我和你们达康书记——提前过把瘾?”接着白秘书的报时,沙瑞金一脸云淡风轻。“刘组长,你看如何?”

听了这话,被点名的刘组长飞快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身边的市委书记,太紧张了没看清。

他点着脑袋就答:“当然可以。”

没敢抬头,刘组长感到有什么人拍了拍他肩膀,是李达康。

“设备都调试好了?不影响你们进行待会儿的准备工作吧。”

刘组长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不会,设备今天早上就已经试运行过一轮了,准备工作也只需要收尾。仪式开始之前让您和沙书记乘坐几站问题应该不大。”

见自家领导眼里都能飞出刀了,金秘书憋着叹气给这刘组长默哀几秒。目光兜兜转转往另一边瞧去,只看那沙书记倒是笑的乐呵。

“那就抓紧时间,开始吧。”

 

京州市城市轻轨,二期从建设到完工,相比一期还长上若干个年头。

原因无他,年份不同,起到的作用不同。

轻轨一期动工的时候,京州市还如同许许多多的二三线省会城市一样,还未完成基础的环线建设和旧城改造。新城区的建设还处在规划的雏形,如今已经投入运行的地铁二号线那时候还是纸上谈兵。然而就从上一任市委书记,拿起图钉在地图上钉下几个地标开始,轻轨一期的线路就好像给整个城市嵌入了一根脊梁、一道骨架。市中心CBD成为这段骨架守护的心脏,坐落在城市南北的火车站和飞机场,蜕变成脊椎两端的关节。

然而打下骨架只是个开始,上任市委书记还没来得及给骨架补上血肉,就把接力棒递给了从林城升任过来的李达康。

“二期的终点站,接着一期的始发,两段其实是并一条线路。正式运行之后,有几站还要连接地铁二号线和三号线,实现轻轨地铁换乘。除此之外,之前的一期工程主要连接的是交通枢纽,二期的站点就扩散到各个大型居民区和商圈……一扩大,就免不了方方面面的洽谈和细节问题,快不起来,自然拖得比一期工程耗时更久。”

站在飞速闪过窗外景象的车厢门前,李达康对一旁空荡荡的座位熟视无睹。抓紧了目前应该还从未有乘客握过的拉环,他长篇大论地回答沙瑞金一上车就简短提出的几个问题。一般来讲,这种角色轮不到李达康来扮演。然而刘组长需要亲身去驾驶室把关,再加上并非行程里定好的正式活动,准备现场的铁路工作人员暂时也抽不出能陪同省一把手的人手,导致最后,答疑解惑的重任还是落在了李达康这个市委书记肩上。

可提问的人,偏偏在问完一串之后停了声。

不久前还跟在两人身边的白处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带着金秘书站到了车厢的末尾老远,留两个加起来能有一百岁的领导一个望着一个的背影沉默。

李达康总觉得自己应该先开口说点什么,然而每次在这种场合,他往往一开口就是公事。一旦从家里走到了外面,哪怕眼底只是京州的一草一木,他也能三句话扯到这一草一木息息相关的城市建设上来,拿不出半点私人情感。

好在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启了嗓子。

“年轻的时候,还不知道轻轨是什么。只知道有地铁,有火车,有上海的那种有轨电车。所以第一次听组织里有人谈起的时候,说是在天空上走的火车,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以为是那种彩虹一样的轨道。”

“以至于后来去长春调研,第一次上实地目睹。还没走到轻轨站就把脑袋仰得高高的,以为能在老高的地方看见,结果直到走近,才发现轻轨就那么高一点,还没有一栋四五层的公寓楼高……”

“闹了个大笑话。”

人回忆往事的时候,好似声线都能年轻上几分。听得李达康脑子里,栩栩如生就浮现了一个年轻干部仰着头在天上找彩虹列车的画面。乐得他放开了拉环,转过身靠着长椅坐下。

“我在日本学习的时候,也因为不懂日语,坐反过几次地铁。第一次坐新干线的时候还在想,什么时候我们国家的老百姓也能都坐上这么快的火车。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别说地铁,动车、高铁,都快比普通的火车要多了。”

眼瞅着人转了过来,不仅转过来,还边讲边比划。沙瑞金心底一颗石头落了地,嘴上便弯了几分。只是弯没多久,笑意又成了叹气。

“这些年我经常在想,改革开放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么大,可老百姓呢,还有这么多的不满……”

话到这里,隐去了后面自己给过的回答,沙瑞金看向对面。

对面的人一如既往、不假思索。

“有不满是好事。”

李达康拧了拧自己的茶杯:“老百姓有不满,政府才能有活干。嫌交通不便,我们就修路;嫌教育不够好,我们就建学校。有不满才能有改进,有缺陷才能有发展。”

说到一半,李达康喝了口茶,是冷的。还没来得及嫌弃,手里就被塞了个保温的杯子。

“达康同志这调唱得高啊,”也不知道挑了哪个间隙跨过了车厢,汉东省一把手就这么自然地在京州市市委书记身旁坐下,好像一整列车其他的所有空位都被人占了,试运营的轻轨迎来了假想里的早高峰……他把李达康已经冷掉的茶杯接到手上。

“难道你就真没怨过咱们老百姓不懂政府的良苦用心,不支持党的任何工作?”

“年轻的那会儿怨过,”歪了歪脑袋,身边的人还认真回想了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李达康笑得有点苦。“后来就不怨了。官被民骂,天经地义。哪个当官的没拿着百姓的名义做过错事,没什么可怨的。”

话音落地,两人又同时陷入寂静。只是这次,李达康没给沙瑞金机会。

“二期修得这么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计划下一步修建轻轨三期的延长线。”抬起的手臂在空中拨划,仿佛此刻就有一张京州的城市规划图在两人眼前。“延长线修完,接京州和所有相邻县市的城际铁路,就能从我们汉东省的省会中心,一路通到各地方的火车站……”

京州市地图,转眼就扩大成汉东省的全貌。李达康的指尖在空气里敲敲点点,仿佛也是向一张看不见的地图,撒去一把握在掌心已久的图钉。一个轻轨的工程,他要的不是京州的骨架,他要的是汉东的骨架;修筑延长线,他要的不是CBD成为京州的心脏,而是要京州彻底成为汉东的心脏。干遍了几乎所有汉东省各个地市,从县长、县委书记,干到市长、市委书记,直至进入省委领导班子。眼前人心心念念牵挂的,早就不只京州市这一片土地。

可是……

沙瑞金握住那只停不下挥动的手,放到身边人差点突然跳起的膝盖上。

转过头,李达康看向他的眼睛,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瞳孔里的影子。他想起了若干天前,那场争吵的起因……京州市市委书记指着客厅地图上一处久拆不下的旧城,暴跳如雷问眼前的这个人。

——所有的审批手续都过了,凭什么不许拆。

那一刻的下一秒,眼前的人也指着地图问他。

——李达康你告诉我,你天天看这地图……地图上你看得到人吗?!

——你看得到人命吗?

他当时没有回答,他本来可以回答。

他本来可以回答他看得到京州市的六百八十万百姓,六百八十万条人命。

但他突然就想起,在多年前的那条山沟里,那个年轻的县长眼里,又何尝不是一百八十万百姓,一百八十万条人命。

偏偏唯独漏了一条,从此那张地图洗不干净。

所以李达康答不上来,只是告诉沙瑞金让他停下进程除非去做梦。

然后在雨里生了自己三天三夜的闷气。

李达康不气这件拆迁,不气金山县,更不气沙瑞金。

他气自己,气自己在这么多年的岁月后也没有长进。年龄虚长,脾气无改。致使和欧阳有过的荒谬再现在他与沙瑞金身上,致使金山的悲剧差点在“一·一六”重演。

所有的一切再次想起,李达康挪开视线,他失去了直视省委书记的勇气。

然而被握住的手背,却是被人翻过来。捏紧的拳头被粗糙的手指挤开,挤到掌心对掌心,十指相扣。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看不到的地方,我帮你看。

只是不要因为孤身一个人久了,就拒绝身边人的看法。

一字一句,有点肉麻,听得准备好了道歉的人掌心都是汗,还被捏在手里被对方发现了个彻底。

——瑞金同志不觉得我白长了这把年纪,小孩子心性?

这话一出,逗得原本一本正经的沙瑞金笑了。松开手,他学当初眼前人抖机灵写那‘霸’字,在李达康掌心写了几个字。

写完,只听车厢不远处两声惊呼。一白一金俩秘书,就跟那课上到一半蹿出教室的高中生似的,挤在座位的窗前,掏出手机一个个拍了起来。

金秘书朝李达康扬了扬手机,说李书记快看,是彩虹!

白秘书故作矜持咳了咳嗓子,说自己女儿就喜欢看这个,准备拍了给她发过去。

听到这里,某个省委一把手便坐不住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眼镜给自己戴上,沙瑞金也走过去,挤了两个小秘书的窗户,好像其他的玻璃都看不到一样,也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剩李达康一个人,远远地瞟了眼天边的七彩,就从回忆里拼起了还没来得及认的那几个字。


难能可贵,赤子之心。 


END


后记:

1.“这些年我经常在想,改革开放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么大,可老百姓呢,还有这么多的不满……”这句是原剧里小金子和陈老夫妇吃饭时的台词,引用了所以标示一下。

2.京州轻轨基本都是我按家乡城市轻轨瞎掰的,肯定有硬伤,尽请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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