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李】似是而非（四）
前言：好像没太多人看，那我就放飞开写了2333333。
PS：末尾有动图，注意流量
四
林城是汉东的一张名片。
是汉东省改革开放三十年来，光辉灿烂的一笔浓墨重彩。
到任汉东以前，中央所有关于林城的传说都是这么说的。对此，沙瑞金从电视和政府报告上，也有所了解。然而所有当过官做过领导的人也都知道，纸面镜头上，和眼前鼻子底下，一旦货真价实考察起来，得到的结果往往触目惊心。
千亩绿化产业是GDP，万顷化工大厂也是GDP。
八十平方公里的林城十景是一张名片，一百万人不到的贫困县市造五星度假村也是名片。
沙瑞金见过太多政府报告上吹得跟堪比秦皇汉武似的政绩，然而实地考察后，有多少是真正为了黎民百姓，有多少又是为了头顶高帽的空中楼阁……大浪淘沙，难出真金。
“您还真参赛啊？”
“我不能参赛？
“——我就跟李达康一个人赛。”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练练。
名片上的标签真假如何，环湖二十七公里一骑便知。
沙瑞金的这个要求，吓了周桂春书记一大跳，但没带给李达康丝毫惊讶。
从环湖比赛的举办方那里取了车，两人蹬了踏板就出发上路。
车是变速车，有挂挡。李达康在开发区举办第一次环湖自行车比赛的时候就受邀骑过，选择合适的踏频和挂挡自然毫不费力。
然而和他并肩骑的那位就惨了，京州市委书记踩一圈能前进的距离，沙瑞金得一口气蹬上几个来回。不过就算如此，这位省委的一把手也不喘气，像个没事人一样的，脚下匆匆忙忙地赶，上身倒是气定神闲。
看得李达康有一丝想笑，又得忍住了憋着。视身边人的窘境为无物，他也气定神闲，介绍起了一路的开发区十景，向沙瑞金递出自己政治生涯里最漂亮的一张名片。
“环湖二十七公里的滨湖路，沿岸由近及远，玫瑰园、农业园、科技园、软件工业园……分别对应了我们当时的四个词口号‘绿色、有机、高端、创新。’”
“再往前，就是绿色食品生物园，也就是万亩茶园。是由八年前……”
“最后，是这潘安湖。原本不是湖，就是塌陷区的一片水洼子。当时我带着林城的市委上湖北省学习考察，听武汉的群众感叹，好好的千湖之省、百湖之市，怎么就成了连成一片的污染沟、水洼子。回来后就躺在火车里想，湖能变成水洼子，水洼子当然也能变成湖。事在人为，也就有了把塌陷区改造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初期设想……”
“……”
“看，达康，这就是刘老师说的那片要用来改建炼钢厂的那块地。”
从老师那借来的凤凰牌自行车蹬得飞快，掠过一道道如同井字、划分在原野里的田埂。
刚学会骑车的李达康，颤颤巍巍跟在自己那跟风一样的师兄后面，一只眼看路、一只眼看脚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落进田埂两旁的沟里。咬紧牙关，他挣扎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好在前面的人能够听清，伸脚，把飞驰的自行车停起。扭过了车的龙头转身，沙瑞金望着勉勉强强跟上来的李达康打趣：“我都说了我可以带你，你偏偏自己要骑。”
后者毫不领情。
放慢了速度，迈出腿，李达康也学着沙瑞金把车停下。
他梗直了脖子：“没这个必要。”
放了车，两个人挑了处高一点的坡，便紧挨着坐。
沙瑞金把刚刚躲进风里的话复述了一遍，又指了指炼钢厂的选址方向，李达康才皱着眉，歪了脑袋问他。“那这些田怎么办？这一带的农民得去哪？如果出现了污染，那相邻一带的乡亲又怎么办？”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倒没打到沙瑞金措手不及。诸如此类的情景，他早已习惯。只是叹了口气，又坐起身子。大四的学生会主席连说带演，就把刘老师在课上分析过一遍的利弊又给他这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师弟讲了一遍，还附上自己的一些见解。
然而这些加起来所有，也不知道有没有说服李达康。
坐在高高的田垅上，沙瑞金只看得见身边人抬头，看他眺望了眼远方的田野，接着又低下，将用来握笔的手抓进脚边的土。
夕阳的余晖落进低着头睁大的眼里，一簇簇的，火红又明亮。
听他说：……
“我是农民的儿子，我知道污染对百姓、对农民都意味着些什么。”
一模一样的语句，敲进听者的耳朵，敲进按捺的心。
一声声，仿若一阵阵紧促的轻叩，敲得沙瑞金转过头来，对视了如今身边人的眼睛。同样是夕阳折射的光，落上不知道京州市委书记添了多少道皱纹的眼角，落进两鬓斑白的省委一把手的双眸。
恍然之间，沙瑞金好像又看到了那天的太阳。
“你不是说，要跟我说什么私事？”
还了车，又遣退了一路相跟的秘书。
李达康带着沙瑞金行走在堤上，终于来到今天的最后一个景点，也来到今天的最后一个话题。
京州市市委书记李达康，要跟他的现任妻子——京州市城市银行副行长欧阳菁，离了。
“如果我们不能离婚，按党的组织规定，我就得离职。”
手撑在护堤的栏杆上，李达康讲得云淡风轻。仿佛有可能丢掉的不是他的乌纱帽，也不是他的婚姻。
“你可不能离职。”
沙瑞金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我刚到汉东来，还指望你给我改革打冲锋呢。这种关头上，你可不能离职。”
绝对的大公无私，不过因为充当了上一句的补充，此时此刻，听起来竟也有种欲盖弥彰的冠冕堂皇。
“所以，我建议你起诉离婚。”
给出了对方想要的答案，也接过客套的谢意。沙瑞金不再回想出口的每一句话是否都真的妥当。因为他知道李达康对自己的意见并非真的在意。
不过是知会一声，好让组织清楚他和欧阳菁早有罅隙而已。方便哪天真有不得不完全切割的那一刻到来，他京州市委书记也好把自己摘得干净。
干净？
低着头，沙瑞金看那湖里刚刚冒尖的荷叶，卷着边。他想象那下面中通的杆，想象那下面未成形的藕，想象那下面是怎样的泥泞。
结果绞尽脑汁到最后，沙瑞金只能想象到几个月后的红白朵朵、接天映日，是怎样的美景……毕竟他只见过美景。
时候不早，他们该走了。
张开口，沙瑞金刚想给今天的活动收尾。然而话还没讲出去，就被身边一直也不知道想什么的人抢了先，还是他绝对没曾料想的问题。
李达康几乎是笑着问他。
“您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找个人结婚？”
末了，他好像也觉得这话唐突，摆了摆手又补上一句。
“上次从大风厂回来，陈老让我找机会劝劝您……”
“他劝您千万别孤独终老。”
一番话说到这里，沙瑞金才懂了来龙去脉。张了张嘴，又闭上。
前思后想，他挑了个最稳妥的答复：“工作太忙，哪好意思耽误别人。
“陈老要再问你，你就替我回答……”
一个人孤独终老，总好过两个人孤独终老。
TBC
后记：变速自行车这段真的是有依据的，剪的时候仔细看笑出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