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翻/麦藏】Bend,Bow,Break（第二章）
CP：杰西·麦克雷/岛田半藏【斜线可能不具有攻受意义】
授权：
简介：杰西晚上无法入睡，而碰见岛田半藏只让一切变得更糟。
译者的比比：赶在出门旅游前解决了第二章，原作者最近毕业季更新得比较慢，但迟来的这章依然很可爱。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第二章
就像一条规定，杰西从不在早上用闹钟。这种吵闹、粗暴、令人反感的东西就不该在卧室有立足之地。要么有人因为任务的缘故把他叫醒，要么他就只在身体想要苏醒的时刻醒来。老家浸在懒散的美国南部的热天里，那儿永远都不需要急匆匆地去任何地方，这种精神杰西常伴于身。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天早晨在一阵吵闹无比、尖锐反复的闹铃声中醒来的杰西感到无比震惊。
噪声敲开杰西的梦境将他从里面拖出来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这铃声闹了有多久。当牛仔彻底清醒，他花了几秒才了解清楚状况。将基地紧急集合的警报、一场新的智械危机、世界末日等等可能性一一从可清单上划掉，杰西终于发现这阵噪声来自于他的手机。它正令人不快地闪烁着、沿床头柜的边缘一路震颤，威胁着要从那儿掉下去。
杰西抓住了它，还没从睡眠中苏醒的手指又笨又重。半边脸埋进枕头堆里，他盯了盯手机的屏幕。“起床”——屏幕上光秃秃的两个白色大字瞪视着他。
不理解自己的手机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杰西又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几秒，直到他终于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
半藏。
所以他已经从擅闯房间进化到扰乱杰西的私人生活了，真是质的飞跃。杰西需要去搞明白这人到底是怎样一次次跑进他房间折腾出这些事来。
猛点了两下将闹钟关上，杰西把手机一扔又倒回枕头的怀抱。这没糟糕到被一条胳膊锁喉的地步，但也没好上多少。
另一个杰西讨厌闹钟的原因，它们对他根本没有效果。这可是一个被基地周围的炸弹引爆声吵醒都可以在被告知没有伤亡后就翻个身继续睡的男人。一段小闹铃不会有任何作用。杰西差不多又重回梦乡了，直到那阵邪恶的噪音再一次响起。
闭着眼睛，他在床单上摸索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里的手机。找到之后，杰西睁开眼、看到屏幕上又是一条新的闹铃信息：“别让我等你。”
吵声不能让杰西清醒，但一条万恶的、来自岛田半藏的语焉不详的威胁可以。
“好吧，好吧，我起来了，起来了。”打了个哈欠，杰西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手机关上。
将自己调整到一个坐起身的姿势，他伸了个懒腰，然后发觉在多年的随便跑跑和少许用来锻炼手臂的举重之后，进行一场极限的健身果然带来了不少的苦果。浑身上下他就没有一处不疼。更糟糕的是，杰西昨晚就没睡多少觉。差不多睡过了昨日白天里的大部分早晨和下午，他发现他夜里就跟往常一样难以入眠。如果说他以前的睡眠还算不上糟透了的话，那现在绝对是了。
洗了个冷水澡来让自己感觉更像个人类之后，杰西对着浴室的镜子给自己鼓舞士气，不过用上了太多约翰·韦恩*的话。将自己麻木的躯体套进健身用的衣服，杰西摇摇晃晃地向训练场走去。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差不多迟到了。
半藏，显然，正在那里等他。他正跪坐在其中一张垫子上，身躯挺直如常。然而以往冷硬的脸上，却挂着柔和、甚至称得上宁静的神情。当杰西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弓箭手的眼睛倏地睁开、立刻锁定在来人的身上。他摆上镇定的表情，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杰西向自己走近，双眼眯成指责的意味。牛仔感觉自己就像个将要吊死的人、一步步走向绞架。
这种感染的力量让他想要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去给出理由或借口。但杰西把它按捺了下去。他可不会被这个男人完全牵着鼻子走。
“早上好，教练。”不急不赶地遛到半藏的身旁，他低沉地打招呼。
“这还是早上吗？我还以为已经接近中午。”半藏开口，声音和他的话语一样平稳，满载着讽刺。
“见鬼的，别这样，起码我来了不是吗？”
“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更多时间了。”半藏毫不费力地站起，引得杰西一双老膝盖嫉妒地颤了一下。“你去跑步。”
杰西想要停下来抗议之前的闹钟、抗议私人领地被侵犯、抗议那些把他当狗一样遛的命令、以及抗议身体感觉内部像要崩坏了还必须进行的跑步和这不人道的让他被迫把这一切做完的过早时间段。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没有用来应对争吵的精力。毕竟和半藏吵架就像对着一块迟早会落在你头顶的砖头。
而且见鬼的，如果杰西真按照半藏所说的做了，说不定这还真能把他锻炼回以前的身材让他重回巅峰，甚至还能有助于他的睡眠。
把自己说服得心情好上一点，杰西踏上启动的跑步机。不管半藏都为他准备了些什么，他都打算去坚持到底了。
但你也知道人们常说理想是丰满的，这会儿的杰西已经彻底身处地狱了。等到跑步机终于停下滚动的那一刻，杰西害怕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用上自己的腿。假如半藏对昨天早上的十一分钟一英里不算满意，那他显然会对牛仔今天一路蹒跚的十七分钟有话要说。
他的双腿全程都在痉挛，试图借此来强迫他停下这令人遗憾的悲伤慢跑。从半藏的身影那儿投来的视线是唯一能阻止他停下的事物。武士沉默地注视着他。
“所以，我今天早上大概是破不了什么世界记录了。”吸了一口气从机器上走下来，杰西这样说道。“但我们可以把重点放到起码我成功跑完了——天杀的圣母玛利亚啊！”刚走了几步，牛仔的右腿陷入一阵突发的痛性痉挛。跌跪在地上，他抱住自己的右腿试图缓解不断涌上的疼痛。
“操，操，操。”
半藏迅速来到他的身旁，手按向杰西的上臂。“躺下。”
“什么？”杰西不明所以地咬着牙吼道。
“按我说的做，”让自己顺着对方的动作腹部贴地躺平，他感受到两根有力的拇指开始按压腿肚子上的肌肉。牛仔发出嘶哑的呻吟。
这太疼了，疼到杰西时不时有点失去意识。没有剩下的脑容量来让他感到羞耻。他在痛苦下扑腾着，感受半藏的拇指一点点驱散自己肌肉的紧张直到这疼痛终于开始缓解。
杰西在一阵晕眩中醒来。痛苦消失之后的欢欣让他头脑轻快，有种嗨翻了的错觉。半藏平稳的双手还在按摩他的腿部，但这会儿已经感觉好多了。杰西漫不经心地想这是半藏第二次把手放到他身上了，而这两次的感觉都是那么舒服。
他们的姿势有点滑稽，杰西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而半藏跪在他的双腿旁。如果不是筋疲力尽，牛仔大概会笑出声来。嘴巴张开喘气，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流出了口水。杰西感到恶心，但依然，这依旧不是躺着接受按摩中能湿掉的最糟糕的地方。
“我想到过会发生这种事，”半藏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那你应该给我点警告，教练。”杰西虚弱地说。这时，半藏的双手突然离开，而牛仔几乎立刻就开始想念它们了。
“如果你感到疼痛你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冒着受伤的风险跑步？”
翻了个身坐起来，杰西小心翼翼地松动了动腿。他咧开一个仅仅只是为了展示的疲惫笑容。“不想让我的教练失望啊。”
半藏发出被激怒的哼声：“你是个笨蛋。”
“其他人也这么叫我。”
“来，你必须做些拉伸来以防这再次发生。”
于是杰西做了一系列拉伸，包括半藏新教给他的，也包括他通常自己做的。他发现半藏在一些需要他动右腿的动作上放过了他，对此杰西无限感激。
等到他们结束了，半藏指示他也在一块垫子上坐下，两人面对面。
“我不想冒险让你受更多伤，所以今天没有更多的锻炼了。”
在这一刻，杰西开始相信茫茫宇宙中或许真有慈悲为怀的更高存在，他得尽快想办法给自己老家的父母运作的教堂捐款。
“但在今天结束之前，我还有些想要教给你的东西——一个能帮到你的简单的呼吸练习。”
“我知道该怎么呼吸，教练，我没笨成那样。”杰西拖长了音节回答。他可不是那种喜欢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瑜伽、‘找到你的呼吸’这种蠢事的人。他曾经在安吉拉的坚持下进行过一次课程，结果中途睡过去几次。
半藏厌烦地啧了一声：“你的睡眠不好，对吧？”
“呃，没错，你怎么知道的？”
“通常人们不会在他们能睡着的情况下半夜到厨房里坐着。”
“噢，对，没错。”他不会说自己刚才的脑袋里已经勾出了半藏窃听他的房间或者在他试图睡觉时躲在阴影里的画面。
“我将要教给你的技巧能在多次训练后帮助你在一分钟之内睡着。除此之外，它还能帮助你在训练中集中精神，就像我昨天帮助你的那样，这会让你轻松地通过训练。它并不复杂，只是要简单地训练你的身体去遵守它。”
“如果它真有那么简单，那你又为什么会半夜里抓住我没睡觉？”
“睡不着和不想睡之间有很大的差别，”半藏呵斥着回答，他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杰西决定不再去反驳武士，毕竟他可不想对方收回‘今天不会再有更多训练’的前言。
“它可能看起来简单，甚至太简单了，但它的效果是巨大的。你准备好尝试了吗？”
“一心准备好了。”
“笔直做好，你的姿势简直糟糕透了，等你老了你会驼背的。这样好多了，双手放在膝盖上，好。现在，呼出你所有的气。让它们完全从你的嘴中出来，做出‘呼’的声音——不，不要听起来像飞机要起飞一样！你认真一点！”
“嘿，我完全按照你说的在做好吗！”
“自然地呼气，发出你松气的声音。这就对了。接着，用你的鼻子吸气，安静地——我说安静——从一数到四。然后屏住呼吸数到八秒。这会给身体提供足够使全身放松的氧气。现在，缓慢地张开口，一边呼气一边数另一个八秒，还是用松气的声音。好了，重复这个三遍，一共要做四套。”
“这就是了？我一点区别都感受不到。”
半藏发出一声沮丧的气音：“典型的不耐烦美国人，尝试一次就希望结果有所改变。”
“你之前把这个吹得太高了，然而只是些呼吸。我还以为自己能看见耶稣什么呢。”
“我还没解释完所有的过程你就开始抱怨了！耐心！”说完，半藏念叨了几句杰西听得到也听不懂的日语。不过后者也能猜想到无非是些愚蠢的美国人之类的话。
“听着，我很抱歉，好吧。我想学，请继续教我。”尽管这只是个明显的谎言，但还是小小地安抚了半藏。杰西对此一无所谓。
“好，闭上你的眼睛。”杰西不是很敢在一个仍然有点生气的半藏面前完全放下防备，但他仍然照做了。“当你完成剩下三套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想象让你感到最平静的地方。你并不需要十分清晰地想起它，只需要尝试去记起你曾经在那里的感受。一段时间后，这种感受将会在训练中伴随你，帮你找到内心同样的平静。想到这个地方，然后我们就开始……”
杰西不得不忍住一声叹气。这听起来实在太像安吉拉试图说服他尝试的那些瑜伽废话了。然而为了安抚半藏，牛仔决定还是再来一次。
他首先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在父母的老房子里拥有的房间——房屋顶楼上狭窄逼仄的小小一块。墙上的电影海报贴的到处都是，包括头顶上最大的那张伊斯特伍德*。他的名字被刻在那张小床的床头板上，用的是他父亲送给他的第一把小刀。在那个房间里他得到了第一个吻，也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巴掌。一想到这个地方，他就忍不住嘴角弯出个微笑。
但是接着，他又想起了自己在那儿停留的最后一次。当他夜晚里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试图记住那里的一分一毫时，他能隔着地板听到楼底母亲的每一声哭泣。他的旅行箱只装了很少的东西立在床尾。不管用自己的性命究竟换取了什么样的未来，天一亮他就得跟着莱耶斯离开。
他不喜欢想到这些，想到那些被他抛下的人们和生活。所以他继续，绞尽脑汁去想下一个能让他感到平静的地方。
这令人奇怪的有些艰难。毕竟杰西自认为是个乐天派，从来不怎么抱怨生活里很大一部分事物。好吧，和他周围的人相比较，正常的人可能另有他想。干他这种活儿大概的确给不了牛仔太多能称得上平静的时刻。
然而当他几乎要丧失所有的耐心、去告诉半藏这练习有多蠢的时候，一些杂乱的回忆又纷至沓来。
这段回忆并不特别，只是无数任务中不起眼的一个。前往孟加拉国边境上的某处，一个简单的提取任务。它不归属于暗影守望，所以杰西不必询问自己该越过哪些底线。对此，当时的他感到自由般的轻松。
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所以，当小队在丛林里遇上一条清澈的溪流时，他们纷纷请求杰克停下来纳凉一会儿。杰克最终同意了，接着，他和莱耶斯一起消失到了某处去谈论战略或是做些随便什么他们需要一起做的事情。
那会儿还真是不错。他们呆的地方离人类文明是那样遥远，以至于根本听不见任何来自人们或车辆的喧嚣。只有丛林里的水声和无尽的绿意围绕他们，就像一座专门为英雄们建造的小型天堂。在这里没人能伤害他们，也没人会需要他们。
不管是什么被放到溪水里将它们净化成这样，都让这里的水尝起来甘甜、让这里的空气芬芳。那气味强烈到几乎并不自然，以至于杰西到现在都好像能差不多地闻到。那时，他在所有人中第一个冲锋，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扔到身后，不知为什么想成为第一个跳进水里的人。
接着，他就被拽进和莉娜之间的溅水比赛，溅起的水花惹怒了不少其他人。但是最终，莉娜闪现到他的身后、将他整个人掀翻进水里取得了胜利。等到他再一次浮到水面时，他笑的是那样大声以致于听起来又变回了那个笨拙的西部小鬼。在这之后，他就那样躺在河岸上，听着队友们的嬉笑打闹，让太阳将他晒干。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如同身上的水分一样在那个下午被一起蒸发殆尽。
“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地方吗？”半藏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捞起。睁开眼睛，他看见对方注视着自己，神情不动如井。
“没错，我找到了。”
“好，现在我们从头再来一遍。”
*
离开训练场一段时间后，杰西承认他……感觉不错。就像有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背负过的重物从身上脱落。他的确还是一瘸一拐地走着，累得像条犬。但看不见的身体内在，他感觉比过去的几个星期都好上许多。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想去感受的——那种如同十年之前的那个闷热下午般的队友间的友爱。淋完浴又吃了点东西，杰西在基地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同伴，直到他听到几声大笑、循声而去。
一群年轻的守望先锋正待在基地的娱乐室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一张布满整个墙的巨大屏幕。卢西奥和哈娜正在用充斥着尖叫和枪炮声的某种电脑游戏打对战，而莉娜则趴在沙发扶手的边缘上朝卢西奥大声加油鼓励，后者吼了几句葡萄牙语以作回应。看起来他们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合作来匹配哈娜的电竞水平。
当杰西悄悄走进打开的门内用‘你好啊’向屋内示意时，他立刻被一连串欢呼般的问候所淹没，紧接着被唤进了房里。随便挑了一台沙发的尾端坐下，他接过向自己扔来的一瓶苏打，然后放松了下来，决定在这儿待上一整个下午。其他人似乎也不介意他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飞快地重新回到游戏里，然后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
杰西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承认他根本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甚至都不知道哈娜和卢西奥用的是哪两个角色。不过他也不介意，只是愉快地听着年轻人的嬉笑；对于一个她根本没参加的游戏来说莉娜有些过于激动了，卢西奥呻吟着被再一次击败，而哈娜的每一句批评都毫不留情。这就是他想要的，沉浸在人们还没有变得疲倦厌烦——而英雄事业看起来还有点意思的氛围之中。
就连游戏里面那些虚假的交火声都听起来令人安心，闭上眼睛，杰西笑着想到。
他让自己的思绪自由发散，然而不可避免的，它们都发散回一个人身上——半藏。这个男人身上的谜题是那样之多，以致于杰西无法置之不理。一个自身一团乱糟的人，极尽完美地将他的时间致力于提高一个陌生人的的生活质量？当然，把精力放在别人的身上比处理自己的问题容易得多，然而半藏也并不像那种会从战斗中落荒而逃的人，哪怕他面对的是自己内心的魔鬼。
那又为什么是杰西？为什么偏偏挑他？就仅仅因为他是基地里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昨天晚餐上杰西有问过其他人是否跟半藏有过交流，结果回答全否。那或者就像半藏说过的那样，因为他见过杰西在战斗中的表现所以武士想把他回炉重造？如果这就是原因，那该死的，被人再次欣赏的感觉还真是不错，不管从哪个方面讲。
这几年杰西花了那么多时间独自一人，以致于他都忘记了自己是多么想念人群、朋友、哪怕是和他有过关系的任何人。也许半藏和他一样，只不过看上去没那么孤独。
莉娜尖叫得太大声了，将杰西从恍惚中拖回现实，还溅了不少饮料到自己身上。
“噢，伙计，我真抱歉，”莉娜这样说着却还在咯咯笑。新的赢家标志闪现在屏幕上，她高兴得一跃而起。看样子卢西奥终于还是赢了一场。
“别在意，”说着，牛仔甩了甩湿淋淋的手。“听你可爱的笑声我就很满足了，小丫头。”莉娜听完便向杰西扔了一个枕头让他滚蛋，后者笑出声来。
“来啊，大家伙，”卢西奥把手柄扔向他，“换你来玩，我知道领先的时候就该退出。”
于是，在一个被哈娜狠踹屁股——全程都在抗议虚拟射击跟现实中用枪一点都不像的下午过后，杰西早早地回到了房间。一天几乎什么都没做，他本不该像这样累。然而就在他倒在床上的那刻，窗外的太阳也西沉到天空的边缘。这几个星期来的第一次，他像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那样陷入无边的黑暗。
*
等到杰西第二天早晨关掉那依然很讨厌的闹钟后，他发觉自己感到——也不是不错，毕竟这依然是凌晨六点差一刻——但确实没有之前感受的那么糟糕了。
准时踏进训练场的时候，他正在吹口哨。右腿的疼痛已经被走动时一阵阵的电流感所取代。
“你快活得不同寻常，”半藏一边打招呼一边说道，就好像这是什么值得怀疑的事物。
“只是今天早上感觉生活还不错，教练。”
“我就把这理解为你已经恢复得足够继续训练了。希望你今天能撑过热身动作。”
然而就连坏脾气的半藏也没能让杰西心情沮丧。他跑完了自己的一公里，九分钟半，接下来，他开始了半藏为他准备的今天的日程。
半藏似乎终于意识到，杰西的身体状态根本不能够完成像他第一次要求的那样的全部的训练。所以他把锻炼的任务减半，原本需要完成四套的动作被两套所代替。杰西原本对此感觉受到了侮辱，但这侮辱又很快被发觉完成这些训练的轻松程度所掐灭。哪怕他全程依然在喘气流汗，牛仔依然维持高昂的精神状态。
现在的主要问题就变成了他开始觉得这整件事又变得太无聊了。以往杰西都会大声地放音乐来激励自己坚持锻炼、集中注意力。但他想象不到假如他要求的话半藏会是什么反应。日程接近结束的时候，牛仔这样胡思乱想。
“噢，所以这又是为什么？”摸了摸被半藏刚刚掐住的大腿上的一处，杰西龇牙咧嘴道。
“你没有专心致志。所有的注意力都该集中在呼吸上，这是你练习的重中之重。”
“耶稣啊，这只是个仰卧起坐。”嘟囔着还没说完，杰西瘫倒到地上。挥手把头发从双眼前拨开，他花了一分钟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或许半藏又一次说对了，关于呼吸。
半藏的身影轮廓不赞同地出现到牛仔的正上方，如此近的距离，让杰西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武士坚持要跪在杰西的小腿上来保持它们在杰西做仰卧起坐的时候紧贴在地，就好像他之前一个人做的时候大概都是错的。
“每一项练习都得严肃对待，除非你想再一次受伤。”
下定决心不让自己被此击败，杰西吞下了之前的想法，重新回到每一次仰卧起坐都不得不和半藏视线相对的状况里来。唯恐对方有一秒觉得自己不够专心。
这让整个活动都十分别扭，尤其是当他坐得笔直起来的时候，他们的脸庞几乎维持在了十分近的同一水平线。但至少，这让半藏一直都很安静。
内心空无一物，杰西只好把注意力转到他周围的环境上来。他注意到自己的腹部因每次的拉伸而高度紧张，也注意到由于半藏的压力而导致的脚上的持续钝痛。他注意到半藏的衣摆每次刮过他膝盖上的裸露皮肤的沙沙声。于是杰西开始模糊地思考离开日本之后，半藏到底从哪儿找来那么多一只袖子的浴衣，接着他发现第一次见面之后，自己就好像从来没看到过对方穿别的衣服。
“你没有任何健身用的装备吗？”杰西想都没想就在寂静里出声。
“什么？”
“你总是穿着同一件浴衣，哪怕是在训练里。”
向他眨了眨眼，半藏的神情突然大怒。有那么一秒，杰西几乎以为对方要揍他。但半藏只是转过头，斩断了两人的对视，然后极其恐怖地——脸红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感觉比被揍一拳还要糟糕。
“好吧这不关我的事……”
“这的确不关你的事。”
话音落地，杰西立刻放弃了这个话题。此时此刻，他只是迫切地希望能有点音乐能打破两人之间不堪承受的沉寂，直到他结束所有的动作。
“今天比起之前有很大的进步，我希望能持续看到这样的进展。”训练一结束，半藏就这样简短地评价道。
“呃，好的，谢谢你了教练。”口头上这样说着，然而杰西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几乎发痒地想要打破现在的气氛为之前所说的话道歉。杰西无法分辨半藏的沉默到底是半藏本来就这样还是他依然在生气。更不幸的是，在他决定采取任何行动之前，武士已经离开了训练场地。
杰西不是故意让对方感到窘迫，他只是总控制不住问些蠢问题。莱耶斯曾经也多少次因为牛仔的出口总是不经过大脑而狠狠责骂过他。
于是，这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杰西都在为这股负疚感心神不宁。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感到如此愧疚。要知道这几天来他说错话得罪半藏的次数根本数不胜数，而那些半藏显然都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他就必须介意半藏还有没有其他的衣服可穿？又不是说武士闻起来发臭什么的。半藏就是个洁癖狂，他的浴衣十有八九比杰西所拥有的每一件衣服都干净。然而半藏之前的反应，还是久久在杰西脑袋里挥之不去。他当时的那种表情，看上去似乎有那么点……
可怜。
这是个很难同那个男人联系到一起的词。毕竟骄傲几乎是半藏所展现得最多的品质。杰西不想要用这个词去形容他，不知为何它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够尊重。
无论怎么样，事实就是杰西的感受不太好，所以他决心去采取点行动。他的母亲总是告诉他与人和解的最佳方式就是用食物去安抚对方。然而假如杰西真的下厨做点什么给对方送过去的话，半藏这种性格也很可能会将此视为极大的侮辱。
雪茄叼在嘴上，杰西郁闷地四处乱晃，意志消沉着直到一个点子突然击中他的脑袋。没有多想，他匆忙地冲向基地周围分布的计算机端口，打开其中一台开始查找这栋建筑的资料来搜寻储藏室的方位。
找到的一瞬杰西咬了咬牙，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目标位置跑去。
毕竟是个军事组织，守望先锋的基地储藏室极其的巨大，比起房间更像是一个仓库。从武器到打扫工具，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物资和补给。杰西花费了半个小时走过无数昏暗的通道才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从架子上抽出一个标有‘守望先锋装备’的货箱，杰西顺手把盖子掀开。在那里面，一堆堆码好的守望先锋制服映入眼帘……那时候的队伍发展得太过壮大，以致于民众们想把它塑造成一个可以购买的品牌。第一次发布的时候，打样出来的商品们就像分发糖果一样发给守望先锋的每一位成员。杰西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意义，就把属于自己的尽可能寄回了家里。后来队伍解散，这些剩余的库存就被留在了这里，没人想起，没人触碰。
然而这也不是杰西要找的东西。把箱子放到一边，他又拿了另一个出来。这回他运气不错。那里面都是健身装备：运动服、短裤、T恤、汗衫、背心，还有些相当不错的袜子。全部都用黑黄白相间的守望先锋配色装饰。看样子那会儿的市场部门还真干得不错。
继续翻找，杰西在箱子底部的右边又找到了两个手提包。接着，他整理出一整套衣服，又多拿了一双袜子和T恤。他猜测半藏应该是下半身穿中号，上半身穿大号，考虑到弓箭手那宽阔的肩背。
送半藏礼物的确是个欢迎他加入的好办法，不仅展现了他的善意，还能解决对方的健身装备问题。杰西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天才。
非常自我满意得认为自己想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好的点子，杰西把箱子推回去，接着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储藏室。抱在肩膀上一荡一荡，杰西用口哨吹出了哈娜那款游戏的胜利背景音乐。
*
第二天早晨，杰西提前了五分钟来到训练场，并且一路上都笑得像个傻瓜。他太过期待半藏收到自己的礼物时会有怎样的反应，以致在闹铃响起之前就早早醒来。
半藏已经在老地方等待他了。于是杰西又开始好奇对方每天都是提前多久到这儿还是说武士根本就没睡。
“美丽的早晨，教练。”杰西的好心情迅速引起了半藏双眼眯起的怀疑。每当美国人干出什么他无法理解的行为，半藏都是这个表情，且出现过很多次。
“你带了什么过来？”指了指杰西手上的包，半藏问道。
“我很高兴你问了，”杰西咧开嘴笑着回答。接着，他伸出手把包递给半藏。“里面有些小东西给你。”
半藏将包接过，带着些许犹豫。他疑惑地看着杰西就好像期待对方能够随时把包又拿回去一样。
“拜托，那又不是什么炸弹。接过去打开看看。”
打开包，半藏拿出顶上的一件汗衫，又把它举起来打量，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送你的健身装备！现在你可以在我们训练的时候有其他东西穿了！”杰西的笑容忍不住持续扩大，他等待着半藏会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反应。哪怕后者此时只是一脸迷惘地盯着手上的那件衣物。“这还是守望先锋官方的商品。”
“我比你富有，”半藏突然地开口。
“等等教练，我没听清？”杰西紧张地干笑了两声。
“我的家族拥有的财富不可计数。只要我愿意启用，我可以买到这世界上我想要的任何东西。我不需要这种怜悯。”放开包，半藏漠然地将手上的衣物随地扔下，整个动作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不，别，上帝啊，不。听着，半藏，我不是因为出于怜悯才送你这个。耶稣基督啊，别！”杰西惊恐地大叫出声。“这玩意儿发行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是免费得到的！被放在储藏室的箱子里没人用！我还以为你会——”
“我知道你昨天看我的眼神。一个背井离乡的可怜的日本旅人，除了自己的名字一无所有。你以为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们美国人的慷慨捐赠？不，我不需要。”
事情到这里简直彻底脱离掌控了。这绝对不是杰西能够预料的回复。他没指望过在这之后他和半藏就能成为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之类的，但他至少以为半藏会喜欢这些衣服。
“我从来就没觉得你需要我的捐助！我只是为昨天冒犯到你的话感到抱歉，想要对你有所补偿。这根本不是什么用来侮辱或……我也不知道——用来损害你的荣誉的东西！我从来不认为你是需要我来提供帮助的人，我甚至都不认为你真正需要这些衣服。我只是想跟你示好，让你觉得自己是队伍的一部分，你懂我的意思吧？”伸手抓了抓头发，杰西知道自己基本是在胡言乱语，但他停不下来，除非半藏彻底理解他说的话。“耶稣啊，半藏，你是我见过的最骄傲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做任何事来折辱这一点。”
杰西讲话的时候，半藏一直在沉默地注视着他。武士的表情一如既往难以读懂，杰西根本不知道对方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也许正在想什么才是教训自己的最佳办法。
“听着，我可以把它们收回，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杰西伸手去够包落地的所在，然而半藏的一只手阻止了他。
“转过去。”
“转过去？”杰西有点害怕地重复了一遍。不会吧，半藏的荣誉可不会允许他从背后攻击别人。
“你转过去，我才能换衣服。”杰西一脸空白地盯着半藏看了两秒，才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噢噢，好的，当然。”
杰西迅速转过身来，身心释然得有点头晕眼花。他听见背后传来衣物的摩擦声，昭示着半藏正在脱下自己的浴衣。牛仔感到一阵热度在他的脸上不怀好意地烧了起来，他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与几米外半藏的换衣现状无关的任何事物上。他可是刚刚让半藏相信了自己绝对不会干出任何有损对方荣誉的事，他可不能仅仅几秒后就立刻反悔。
“你可以转过来了，”几分钟后，半藏的声音传来。杰西松了一口气，他终于不用继续数美国五十个州的地名来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了，他都数到了第三十四个。
转过身，只见半藏已经换上了一套运动衫和长裤。运动衫的袖子有些长，于是半藏把它卷上去来解放自己的双手。至于长裤，则被他收进自己的机械靴里。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可笑。更过分的是，他原本束得完美的头发大概在换衣的似乎被些许弄乱了，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起床的反面教材。半藏抓了抓运动衫领子，看样子他还不适应有布料束缚在他的脖子周围。
“所以，我看上去怎么样？”半藏问出声，而杰西发现武士的脸颊有点泛红。日本男人把自己的下颚高高抬起，来警告杰西最好不要嘲笑他。
“嘿，你看上去——”杰西拼命地想在这里用上可爱两个字——因为半藏看上去实在是讨人喜欢了，他几乎想捏捏对方的脸颊或者把那头发揉得更乱。但杰西忍住了，毕竟他不想自杀。“你看起来不错！非常具有威慑力！”
听了这话，半藏展开一个有点愉快的细小的微笑。他的脸更红了，而杰西觉得为了这一刻什么都值了。
“我们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现在开始今天的内容。”
接下来的日程里，他们几乎没怎么对话。但是有几次杰西偷偷捕捉到半藏在悄悄地打量着训练场镜子里的自己，他不得不忍住才憋下窃笑。
“今天的课程也进行得不错，”结束的时候，半藏再一次这么评价。杰西对此也十分赞同。新的日程非常适合他；既锻炼了他的长处，也弥补了他的弱点。障碍不多，他完成下来也不算艰难。半藏确实是一个异常优秀的教练。“睡觉之前记得锻炼你的呼吸。”
“听你的，教练。”杰西两指并拢给他敬了个礼，随即转身前往淋浴间。
“对了，杰西。”弓箭手从身后叫住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叫杰西的名字。“谢谢你送的衣服。”说完，半藏再次展开一个让杰西的胃部一紧的微笑。
杰西也咧开嘴回答了他：
“那不算什么，教练。”
TBC
注：
1.约翰·韦恩，1907年5月26日出生于美国艾奥瓦州，演员，以演出西部片和战争片中的硬汉而闻名。
2.伊斯特伍德，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1930年5月31日出生于美国旧金山，美国电影演员、导演、制片人。《荒野大镖客》系列主演，出演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西部电影。
